這是青怒這個月第二次來到維爾莉特──附近小有名氣的俱樂部。以時局而言它的存在實在稱不上低調,但顯然警察並不打算花心思理會。只要他們收的賄賂夠多,哪怕喧鬧傳到隔壁條街都不會有人過問一句。
直至今日他仍然不習慣這兒華麗輕佻的小喇叭,或薩克斯風,管他什麼樂器。在他的記憶裡,用來配酒的從來都是老闆或某個熟客的木吉他,眾人打著不一致的拍子,將同首歌唱出七八種調子來。相較之下這兒就像個獵場。人們不分男女聚集在一塊兒,帶著汗意與酒氣的身體曖昧地推擠、相互磨蹭,過於濃厚的香水底下藏著一股原始的氣味──彷彿馬匹發情時散發的、接近野生的氣味。胡安信誓旦旦地說,當女人身上帶著這種味道,代表她打算和面前的男人上床。
距離他那段發言過不到二十分鐘,胡安就被這兒的女舞者打了一巴掌。即便如此他還是被對方迷得暈頭轉向,每星期準時來這兒報到。說實話,要不是胡安死活要請他喝酒(以及男人每星期自己上俱樂部的確很悲慘),青怒對兄弟被嫌棄的景象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懂挨了巴掌還非得追在人家屁股後面不可的理由──他還寧願花點錢去妓院。
「請我喝杯酒嗎?」豔紅的長指甲點了他的肩,女人搖晃著蓬鬆的金髮,與指甲同樣艷麗的唇比臉上任何部位都要顯眼。他搖搖頭,女人便識趣地走開。
胡安在不遠處翻了個白眼。青怒希望他專心貼他的女郎屁股去,別老是盯著這兒看。
──他是在決心喝完手上這杯酒就走人之際,自視線角落瞥見了某道眼熟的身影。
起初他甚至沒能立刻意識到那是提亞‧克萊森。俱樂部的絢麗燈光底下的年輕醫生簡直像一片影子,晃到哪兒,哪兒就缺了個角,青怒幾乎能想像在菸與香水之中散發的消毒藥水味道。
後來他知道,那是碘酒與雙氧水的氣味。
在維爾莉特看見提亞著實令人相當意外。儘管他知道這位小醫生有著和年齡印象相去甚遠的好胃口,卻不像對俱樂部感興趣的性子。青怒記得他是如何對一群掛了彩的醉漢抱怨──「酒和男人都很不錯,但要是太多的男人喝了太多的酒,我的工作就得增加了。」
而這個充滿酒精與人類,隨時可能需要醫生上工的空間,怎麼看也不像是他會想靠近的地方。
靠在角落的醫生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青怒的存在,忙著與身邊的人交談。因此青怒收回了窺探的目光。畢竟不過數十日的「交情」,實在不算什麼非打招呼不可的關係。
舞台方向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原先還能分神朝他翻白眼的胡安不知何時鑽進人群,或許早擠到了台前。他瞇著眼試圖分辨哪個才是胡安的意中人,可惜在這個距離下,他頂多分得出每位女郎身形與衣服顏色不大一樣。
「哪個是你的菜?」
熟悉的刺鼻氣味微微掠過鼻尖。
即便身在俱樂部,提亞依舊身著白袍,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職業似的。
「你分得出哪個是哪個嗎?」
「當然,我每個都認識。如果你感興趣,搞不好還能介紹給你呢。」
青怒挑了挑眉,的確,俱樂部工作的女人受過附近診所照顧也是理所當然。這對胡安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可青怒不打算為了友人無望的戀情而多欠人情──何況是提亞‧克萊森的人情。天曉得欠了會發生什麼。
「剛剛和你說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