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不只一個傢伙問過為何事後總不能留在同張床上過夜,而出於懶惰,提亞一律以「只要身旁有人就睡不著」敷衍過去。有些人能就此作罷,有些人不能。而那些說著「也許只是其他人讓你不夠累」之類鬼話的傢伙會被提亞當下請出去,連一樓也別想待著。
事實上提亞並非當真無法和別人睡在同張床上──至少和達爾文待在一起時他睡得挺好──他人的肌膚與體溫都不壞,但除此之外的部分都令人厭煩,特別是某些打了幾砲就想擺出伴侶架子的傢伙。像是某個法國人,好像是叫安東尼還什麼來著,提亞當時相當中意他的上二頭肌,便和他多睡了幾回。安東尼確實是個細心熱情的合作對象,技術和天賦都不糟,唯有床上饒舌的綿綿情話實在令人全身不適。他老是在完事後仍抱著發睏的提亞讚美個沒完,光是頂著睏意應付便疲憊至極。
而最糟的部分莫過於某回他從噩夢中驚醒,正想去藥櫃拿點藥時,卻被人從背後硬是攬進懷中,用著黏膩的法式口音輕聲安撫──一些他聽膩了的陳腔濫調,像是「沒事的」、「你很安全」、「一切都過去了」,以及那句噁心至極的「別再用這種糟踏自己的方式尋求慰藉」。
看在他還算漂亮的上二頭肌的份上,提亞用盡畢生耐心才沒當下就把人踢出診所,從此再沒和任何床伴睡在一張床上,光想就脊椎發癢。
青怒的優點大抵是他從不對提亞的生活發表任何意見,可能是他早在那兩星期內習慣了提亞做完就下床走人的行徑,更可能是他對提亞本就沒那麼感興趣──這樣很好,提亞本就不需要比勃起更多的關注,也不需要床伴表現得像男朋友,而青怒頂多在完事後問他要不要喝點水。
「你為什麼不乾脆把藥罐放在床頭?」
唯一令人費解的部分是每回他半夜下樓拿點鎮靜劑時,青怒不知為何總會出現在藥房門口,卻只是看幾眼就回房。有時提亞感覺留青怒過夜的日子像在一樓養了條杜賓犬,要是有人走過門口,便睜開惺忪的睡眼,確認不是可疑人物後又睡回去。
「怎麼,打擾到你睡覺了?」現在提亞已經不會被身後的男人嚇著,「你可以不用每次都出來欣賞我吃藥,睡你的就好。」
「這裡是你家,你愛去哪就去哪。我只是好奇,如果這麼常需要止痛藥,為什麼不讓自己方便點?」
「藥該放在合適的保存環境,也是為了方便管理數量。」事實上藥櫃和床頭抽屜差不了多少,而提亞沒這麼做的理由單純是希望自己別太常依賴鎮靜藥物,但他不打算和青怒坦白太多。
「喔。」青怒對藉口的真假與否毫無興趣,恐怕就算提亞隨口扯些「藥得在櫃子前面吃才有效」之類的鬼話青怒也會就這麼讓話題過去,「你好像很常頭痛。」
「老毛病而已。」
「你才幾歲啊。」
「和幾歲沒有關係。你要是很閒,就去幫我倒杯水。」
青怒聳聳肩,當真依言到廚房倒水去了。
「……」
真累。提亞無聲地嘟嚷,儘管青怒已經算是輕鬆的相處對象,半夜多說一堆話還是累人。就像他再喜歡達爾文,面對友人過剩的關心偶爾還是會疲憊。
並非痛苦,只是疲憊。
關心或好意不該是令人這般疲憊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