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例如提亞前一天晚上將幾片吐司泡進牛奶裡,隔天剛要將奶油丟進平底鍋,就有個男人抱著要掉不掉的腸子摔進門口,或是燒開了一鍋水,正打算從架子拿下上次開封的筆管麵,結果巷口傳來幾聲槍響,過沒幾分鐘,門鈴便開始響個沒完。
這時提亞便會習以為常地深嘆一口氣,然後將鍋鏟塞到他手裡:「想辦法搞定這個。」
所以一開始事狀挺單純的,讓醫生去應付病患,他負責煎好幾片吐司;如果吐司好了提亞還沒搞定,就多煎幾片培根;如果培根煎完了人還是抽不開身,他就先將鍋子洗起來。小小的舉手之勞。
回過神來,這些「舉手之勞」不知何時理所當然地遍佈於每個他在診所過夜的日子,某天他醒得太早,提亞又遲遲不從樓上下來,被空腹折磨的青怒決定去廚房切起長棍麵包和火腿──反正就算提亞醒著,他也總是在做這些事,那似乎也沒有非得等人睡醒的必要。
又過了半小時,頂著一頭毛躁長髮的醫生總算慢悠悠地晃進一樓,見桌上擺著兩人份的早餐也毫不驚訝,就這麼睡眼惺忪地啃了起來。
於是青怒開始模糊地意識到,儘管提亞估且具備屋主的責任感,但基於他的日常生活隨便得可怕,常出入診所的人都會被莫名其妙的義務感驅使而幹起雜務來。上星期他從抽屜裡找到一把嶄新的麵條夾,提亞思考半天才說大概是前陣子達爾文嫌診所的舊麵夾難用,就擅自買了新的。
他簡直不知該從何開始恐懼起──會做這件事的人竟然不只他一個,還是他竟然會發現克萊森診所多了把新的麵條夾。
但,好吧,事情就是這樣了。接手煎完吐司和從頭開始煎一片吐司差不了多少,對吧?那隨便從櫃子裡找點菜或罐頭之類的玩意兒弄成一頓晚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真不懂你們這些料理愛好者。」提亞嚼著燉菜湯裡的香腸,含糊不清地感嘆,「達爾文也老是往廚房裡面鑽。他平常在安傑羅家沒煮夠嗎?」
「有時候不是煮沒煮夠的問題。」他從未這般誠懇地回答年輕醫生的問題,「我也不是愛好者,只是習慣了。我以前會和祖母一起下廚。」
「我還以為德州人只會把煮飯工作扔給妻子或媽媽,男人不是待在田裡種田,就是待在酒館喝啤酒。」
「這些是對德州男人的偏見。」青怒嚴肅地聲明,「我們也會在田裡喝啤酒。」
「那身為一個會在田裡喝啤酒的德州男人,你的廚藝真不錯。從你祖母那兒學來的嗎?」
「正相反。她的廚藝糟糕透頂。」
「怎麼說?會讓廚房燒起來嗎?」
「那倒不會,她動作很俐落,只看她切菜的話,八成會以為她是個好廚師,但她是那種──該怎麼說呢,總之會把一切看起來能吃和不能吃的東西做成派或洋菜凍,還會在米布丁裡面加紅蘿蔔泥和青豆的廚師。要是你問她『琳達,布丁裡都放了什麼?』她只會回你『放了我滿滿的心意』之類的鬼話。拜託,我想知道的才不是這個。所以我的職責是和她一起站在廚房裡,在事態無可挽回前說『琳達,請不要把心意以外的東西放進去』。」
「真是,嗯,重責大任。所以你會做米布丁跟派囉?」
「不會。」這是實話。他從不烘焙,「除了我祖母外,沒人對烘焙有興趣,所以她的布丁一直都長這副德性。」
「真可惜。還以為我周遭要出現第三個會烤餅乾的傢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