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跳上前往芝加哥的運貨火車、把自己塞進橘子堆中之時,青怒想過待在都市裡會是什麼模樣──喝一些和田邊酒館裡的微溫啤酒不同的酒水,找幾個擅長拳腳的傢伙打架,在舞廳和可愛的女孩子調情,等等等等。什麼都好,無論過上怎樣的生活,都比爛在田裡當肥料要好得多。

當時的他沒想過未來的自己必須當兩個小孩子的保鑣,也沒想過會跟一個別說可愛、還壓根不是女孩子的傢伙上床──更沒想過自己得站在穿衣鏡前,像稻草人一樣傻傻地舉著雙手,任人在身上比來比去。

「請您吸氣。」

裁縫店的老店主是個渾身散發「紳士」氣息的老人,乾瘦又遍布皺紋的手自剪裁得當的西裝中伸出,口音濃重得他幾乎聽不懂──還以為自己認識提亞幾個月下來已經適應了義大利口音──有時得讓老人說個兩三次,或是讓達爾文幫忙覆述一次才行。不得不說,和滿口髒話的小混混相比,謙和客氣的口吻更讓他不知怎麼應付。

他盡可能地吸氣,捲尺繞過他的胸前,短暫地停留後又鬆開。

「……這是在幹嘛?」

趁著老人在簿子上寫寫畫畫,他低聲朝達爾文問道。

「嗯?量尺寸。」

達爾文偏了偏頭,彷彿不理解為什麼青怒會有這般疑問。

「但我不是已經買到衣服了嗎?」

事實上他們才剛從百貨公司的人潮中艱困地生還──青怒甚至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需要新外套的不是提亞或達爾文而是他自己。提亞不知為何顯得興致勃勃,抓著他試過一大堆花花綠綠的款式,最後卻在兩件他壓根看不出差別的黑色外套中選了其中一件,沒有任何過問當事人意願的打算。

青怒原以為這份苦難終於到此結束,結果又被丟進了另一間塞滿布料的小小店面裡,像一塊待售的豬肉一樣給人量個沒完。他不懂自己全身上下哪裡還需要這些功夫。

「買衣服跟改衣服是兩回事啦。」

「我以為剛剛試穿那麼久就是為了省掉修改的麻煩。」

「試穿只是找到相較之下適合的尺寸,和真正適合的尺寸還是有段距離的。」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達爾文悠閒地倒了兩杯老店主擱在桌邊的咖啡,「其實我也看不出什麼差別,可能在看得出來的人眼裡就是不一樣吧。要喝咖啡嗎?」

「……等等再說。」萬一潑到新買的襯衫上就糟了。他可不想回百貨公司再買一件。

青怒越來越搞不懂所謂保鑣到底是幹什麼的了。不就是在護衛對象被攻擊前先揍回去的工作嗎?為什麼他得想辦法弄一套合身的西裝才行?

「真的會有人在意保鑣穿什麼嗎?」

「一般來說,參加私人餐會還帶保鑣已經很失禮啦,就像是在大聲說『我不信任你』一樣。在此之上保鑣還表現不得體的話,簡直跟在主人臉上吐口水沒什麼兩樣呢。先不論對方介不介意,先生肯定不會允許我們這邊先失禮的。」

「是喔。」